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”日軍在我的后頸砍了一刀“

我老家在安徽壽縣。大約在民國二十年的樣子,因在老家生活不下去,我爹就帶我來到南京,他挑高籮、賣廢品,我就跟著他收破爛,父子倆勉強糊口過日子。

民國二十六年(一九三七年),我二十二歲。日軍進攻南京,是陰歷冬月十一進城的。進城前,我和父親一起到了難民所,當時是叫福音堂,即現(xiàn)在的十九中。

一天下午,大約不到四點鐘,日本兵進來抓人,我裝病躺在地上,用被子蓋著,并拿出難民所的一個證明條子給他們看,日本兵不看就撕了。把我和另外兩個人抓走了,往河邊上帶,走到河邊時,那兩個人就被日本兵用刀砍死了。有個日本兵要砍死我,我求他們說,家里有八十多歲的老人要靠我養(yǎng)活,怕他們聽不懂,還用手勢比劃著,意思是老人的胡須很長很長。正說著,忽又來了三個日本兵,我還沒有來得及看清他們,就被其中的一個從背后用刀砍了我的后頸,一下子我就跌倒在地上。這時我心里還有點數(shù),因我穿的是一個破大衣,我就用嘴巴咬住衣領(lǐng),逼住嘴不透氣,假裝已經(jīng)被砍死了。過了幾分鐘,日本兵用腳踢踢我,我仍裝死不動,聽他們講聲“死啦死啦的”后就走了。

這時大約已到傍晚五點鐘了,天也黑下來了,我痛得難受,衣服上都是粘糊糊的血。想想天也黑了,日軍也走了,趕快逃跑吧!于是,我忍著疼又往難民所跑。因滿街都是尸首,我一路跌跌爬爬的,好不容易才又摸回到原來住的地方。看到我這個樣子,父親驚呆了,難民所的人又不敢讓我蹲在那里,后來幾個好心鄰居幫忙,他們弄了點香灰給我敷了一下傷口,趕在天亮之前,連夜把我背到一個較偏遠的破草房里歇下。這時,只好由我父親獨自陪同我在一起。因為沒吃的,我們餓了三四天,實在受不了,父親又只好冒險帶我回了家,幸好周圍還有幾個鄰居活著,就跟他們討一點飯吃。

挨到陽歷年時,那天下雪了,我剛聽到皮鞋響,日軍就進了屋。日軍看到我睡著了,就拉起我的膀子,看我手上有沒有戴表,雖見我沒有手表,卻發(fā)現(xiàn)我頸上有傷,就抓住我進行盤查和追問。當時,我不敢講被日本兵砍的,就用手勢比劃著,嘴里發(fā)出“轟”、“叭”的聲音,意思是在說我是被日機轟炸時受的傷,這樣總算又逃過一關(guān),把他騙走了。鄰居曾勸我去鼓樓醫(yī)院醫(yī)治傷口,我沒敢去。我躲在家里躺了三個多月,約一百多天,傷勢才慢慢好轉(zhuǎn),才能起床活動。直到現(xiàn)在,我的后頸還留有三四寸寬的疤痕。

在我遭到這場大難時,我的父親因受了驚嚇,又著急,老人家好端端的一個人,不久就被弄得癡呆了,到了第二年的九月里,他就死去了。我也因為身上有傷,干活困難,影響生活,一直到三十一歲才成家。對我的這段苦難經(jīng)歷,我家周圍的鄰居和我所在的物資回收公司的工人們是人人知道的。 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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